酷暑过后，是热死人的秋老虎，沈静存懒懒散散地倚在窗边看着外面含苞待放的雏菊，秋白等人为沈静存递上各色瓜果点心，但沈静存似乎没什么胃口，每每都是看上一眼，随意说一句，放那吧，就又撇开了头。

秋白看着沈静存这个样子，道：“王妃没有胃口吗？王妃想吃什么，奴婢让人去准备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沈静存看着背手走近主屋的萧弘演悠悠忽忽道。

秋白等人也是穿过窗户看到了萧弘演，纷纷起身侯在一旁等候恭迎。

萧弘演大步流星地进来，看了一眼满桌子的吃食未动一下，微蹙了一下眉道：“你们先下去吧，让厨房做碗虾仁粳米粥送来。”

“是。”秋白等人应声退下。

萧弘演走到沈静存身边，摸了摸美人手心的薄汗，道：“静存没有胃口？”

沈静存看着萧弘演，一副心慵意懒的模样，伸出双臂，想要萧弘演抱一下。萧弘演许久不见如此撒娇的沈静存了，被突如其来的求抱搞得有些猝不及防。

萧弘演不敢倾身而上去抱沈静存，怕压着沈静存的肚子，而是坐近了一些将美人搂进了怀里，拨开美人额前碎发落了一吻。

“怎么了，静存？”

“没什么。”沈静存闭着眼睛，吸着萧弘演身上的松针檀香味。

萧弘演像哄小孩儿一样，一下一下轻拍着沈静存安抚道：“静存切勿忧思过度，天塌下来有我顶着，我不会让静存愁困一分。”

沈静存在萧弘演怀里笑了笑道：“有惊无险，化险为夷。”

萧弘演抱着沈静存叹道：“我的静存呐……”

“我最怕麻烦了，但是好像如果是为了殿下，我也可以稍微麻烦一点。”沈静存轻声道。
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……”

这时秋白在外面道：“殿下，王妃，粥熬好了。”

萧弘演道：“送进来。”

秋白看着腻歪在一起的两人，习以为常，目不斜视，将粥布好，又恭敬地退了下去。

萧弘演揽着沈静存，端起肉粥，一股鲜美的味道入鼻，令人食指大动。萧弘演用勺子搅着粥，一口一口喂着沈静存，直到粥碗见底。

萧弘演放下空碗道：“静存饱了吗？”

沈静存点点头。

萧弘演在伺候沈静存吃过饭后才想起有件事情要同沈静存说。

“静存，八月初二是太后寿辰，父皇的意思是要大办。”萧弘演道。

沈静存自然知道皇帝与太后撕破脸皮闹掰了，今年也不是太后的整年寿辰，完全没有必要大办，更何况中秋临近，更没有大办的必要。如今说明大办，想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。

“大皇子马上就要回京了，算算日子，就在七月底八月初了。”时间长一针见血。

“是啊。父皇对他这几个儿子，都用心得很。”萧弘演不明情绪道。

沈静存听着萧弘演的话，思索起来，皇帝作为一代明君，素有仁爱宽厚之名，自己的儿子犯了谋逆大罪，图谋的也是自己家的江山，有什么不可原谅不可饶恕的，贬为庶民历练一番，再找个由头恢复皇子之位，似乎一切都在计划掌控之中。二皇子萧弘烨的离京赈灾也是如此，隔山打牛，给个警告，顺便历练一番。

萧弘演就更不用说了，十四岁就进军营历练了，十六岁带兵打仗，第一次就大获全胜，十七岁腹背受敌，差点战死沙场，十八岁纵横兵法，驰骋沙场，意气风发，耀武扬威，令敌人闻风丧胆。萧弘演身上的荣耀光环和累累伤痕一样，都是他亲爹的杰作。

如此看来，萧弘演此话甚是精准。

八月初二，明面上是太后寿辰，身为晚辈，沈静存必须出席。萧弘演万般不放心，就差让暗卫随身保护了，在沈静存的打趣劝说下，只好让金禾陪护在沈静存身边。

太后寿宴，设宴在广阳宫，除了后宫妃子与皇室宗亲，还有一些朝中特批的大臣也要参加，譬如皇后的弟弟国舅爷曹明殊，柳昭仪的弟弟柳渝，以及太后的两个表侄。

“秦王殿下，秦王妃，驾到！”

萧弘演和沈静存穿着紫色的衣袍摆明了就是要尊贵压人一头，但却任谁都说不出一句不合适。

“见过秦王殿下，秦王妃。”

萧弘演扶着沈静存，旁若无人地缓缓走到座位上，将沈静存再扶着坐好，才看向方才被他忽略的行礼的诸位，道：“免礼，大家不必客气。”

谁敢不客气，今日萧弘演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威严压迫的气场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，不敢贸然攀谈，只好低着头饮着酒樽里微凉酸涩的苦酒。

也不知道上面那位怎么想的，太后寿辰，宴饮竹叶青，这不是暗喻太后老了了嘛。虽然太后确实老了。

不然也干不出那样的糊涂事儿来。

“陛下驾到！太后娘娘，皇后娘娘驾到！离王离王妃驾到！”

众人其实接驾，沈静存瞥见了那位封号离王的大皇子萧弘喆，与萧弘演对视了一眼，萧弘演慢悠悠，小心翼翼地扶着沈静存起身接驾。

“静存身子不便就不用在乎这些虚礼了。”皇帝大手一挥，免了沈静存接驾见礼。

其他人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好看了，她沈静存不便就是不必在意虚礼，这要是他们接驾怠慢了就是目无尊卑？

沈静存并不是托大之人，而且她又不傻。沈静存依旧扶着萧弘演的手站起，屈膝福身道：“静存不敢失礼。虽然如今身子重，腹中有双生子，但是太后寿辰，陛下孝心可表，静存也不能不知礼数，不尽孝义。”

沈静存这话说的不轻不重，但确实听者有心，一方面说出了太后不关心爱护已有身孕，身体不便的晚辈，以及并非周辰还要兴师动众大办寿辰的奢侈，另一方面则是不满皇帝要她一个孕妇陪跑萧弘喆回京。

皇帝有意无意地瞥了太后和皇后一眼，道：“静存最是识大体。行了，诸位都免礼入座吧。”

太后寿宴走了一通流程后，太后就以年纪大了，身体乏力为由最先离了席，众人都是有眼力见的人，纷纷放下碗筷，垂下眼睛，竖起耳朵，保持微笑沉默。

皇帝擦了擦嘴，扫视了一圈殿中众人，道：“大家都知道太子谋逆被贬为庶民，如今惩罚期满回京，封离王封号，赐王府。”

从未听说过贬为庶人，还有刑罚期满这一说法，但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呢，谁让人家爹是皇帝呢。

众人纷纷称是。

皇帝最明白，这里坐着的人都是皇室宗亲，对于萧弘喆恢不恢复皇子身份根本不在意，他们只在意自己的皇室尊荣。可是明日早朝，金銮殿上的那群臣子，却不那么好说话。谋逆皇子继任王位，这种事情听着就令朝堂不安。

皇帝挑了挑眉毛，岔开话题道：“柳渝，你父亲可好？”

柳渝突然被问，连忙收起手中把玩的铜钱，起身行礼道：“父亲一切安好。”

皇帝点点头道：“坐，那就好，柳爱卿多年离京，守在禹州，昭仪很是惦念。”

“有劳陛下挂心。”柳渝垂眸道。

皇帝道：“朕记得上次是你随秦王去的青州，治理水患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年少有为，朕记得上次是因为太原王氏之事，耽搁了你的迁升。”皇帝说着思索了一会儿道，“你是想在京城任职还是去京外任职？”

柳渝抬头看向皇帝，众人纷纷看向柳渝。柳渝自入朝为官以来，除了与萧弘演一同共事过，几乎和皇室之人没有半分牵扯，洁身自好也好，独善其身也罢，如今依照皇帝的意思来看，柳渝的确是个值得拉拢的潜力股。拉拢了柳渝，不仅能吹上皇帝的枕边风，还能将禹州总镇一同拉拢。皇后和萧弘喆顿时都各自怀了心思。

柳渝道：“陛下器重微臣，是微臣的福分，微臣斗胆请去山西任职。”

众人一怔，第一次见不上赶着留在京城却要去京外，尤其是山西这种略靠边关的危险贫瘠之地。

“哦？为何？你不想留在京城吗？也好和你姐姐有个照应。”皇帝道。

柳渝叹了口气道：“陛下是天子，手眼通天，自然知道，这京城中，人心难测，个人心怀鬼胎，臣只想做个纯臣，不想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，况且，微臣自幼在禹州长大，无拘无束惯了，还请陛下成全。”

皇帝看了一眼萧弘喆与皇后铁青的脸，道：“既然这样，如你所愿，你就去山西任山西总镇吧。”

“微臣多谢陛下成全。”柳渝叩谢道。

“别急，在你去山西任职前，还有一事。”皇帝道，“成亲。”

柳渝一愣，看向皇帝，一脸茫然。

“自从定王定王妃去世后，临平就被接到宫中由太皇太妃抚养，太皇太妃过世后，临平又养在宸贵妃膝下。”皇帝看了萧弘演一眼，咳了一下，继续道，“后来去了清泉寺积福，临平这个孩子也是命途多舛。那日昭仪同朕说起此事，朕觉得总让临平待在清泉寺也不妥，如今已经到了嫁入的年纪，朕正想着给临平说门好亲事。昭仪也是这个意思。”

柳渝沉默不语。

沈静存慵懒的声音悠悠道：“临平郡主久居清泉寺，柳大人又不喜京城繁杂，倒是契合得很。不过，临平郡主常以佛经书画相伴，想来也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婚事，既然陛下想要成人之美，倒不如让他们二人同去山西，相处一段时间再议也好。”

皇帝道：“静存所言极是。”

皇帝已经做了让步，柳渝就不能不识抬举了。